2009年8月27日 星期四

頭目木雕與巫師-憶與哈古爸爸的兩三事


十年前,因為參與了台東首屆(1999)國際南島文化節的協辦活動,我認識了卑南族的頭目--哈古。也許是緣份,在很短的時間內,便經常出入他所居住的建和部落(kasavakan)。


雖然我在1990年初期,因為各人愛好及文化交流等機緣,時常接觸到中國各地少數民族的文化,對於各族群迴異的民族風情、生活習俗與豐沛藝術風格等頗有偏好…。但是,對台灣原住民的文化藝術,卻幾乎完全沒有概念。後來也僅粗略的翻了一些日據時代如鳥居龍藏、伊能嘉矩、森丑之助、鹿野忠雄等學者的一些史料與記錄,要不就是在廖繼春、李梅樹、李石樵、楊三郎、席德進、顏水龍等前輩畫家的作品中零星的見到一些以原住民為主題的創作。所以,對於不立文字的台灣各原住民族,到底有什麼文化積累,實在—不知道。


事實上,行政院於民國八十五年十二月十日才正式成立「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」,專責統籌規劃原住民相關事務。由於各原住民族群擁有自己的文化、語言、風俗習慣和社會結構。因此,目前,經政府認定的原住民族有:阿美族、泰雅族、排灣族、布農族、卑南族、魯凱族、鄒族、賽夏族、雅美族、邵族、噶瑪蘭族、太魯閣族以及撒奇萊雅族及賽德克等14族,共約有49萬人。
誤會大多從不瞭解開始。老實說,即使族群間彼此謀合到現在,漢、原之間依然存在許多難以化解的複雜情結,然而,即便雙方在認知上還有落差,但是,正面意向卻增加了…,至少,我就是在和善的氛圍中,與神秘的原始族群有了第一次的接觸。


生命何時會出現轉折,誰也無法意料。也許是從小就喜歡收集一些小玩藝,後來竟然累積不少作品,更因為一些因緣,居然在當時的台東文化中心辦起收藏展。也因此,認識了文化中心許多好友,而其中,賴好美大姐就是引介我接觸原住民藝術家重要架橋…。那時候(1999)有許多原住民藝術家已經很活躍(如哈古、阿水、約瑟、撒古流、撒可努、海舒兒、拉黑子等),而且作品大多是透過生活周遭最容易取得的—漂流木、石頭、陶土等當做創作媒材。由於創作觀念、技藝、媒材、風格面貌等都與我當時接觸的藝術品迴然不同,因此,強烈的好奇心與獵物慾促使我刻意探尋了各家的創作坊,當然,絕不可能錯過哈古頭目嘍。

其實,我早在1980年中期就聽過木雕家—陳文生,約略知道他的作品粗獷而具生命力,只是無法將陳文生與哈古聯想在一塊…。原來陳文生就是哈古的漢名,由於當時原住民自覺意識尚被壓抑,所以,直接使用族名的現象並不普遍,甚至於當2001年台東文化中心為哈古舉辦全省木雕作品巡迴展時,還是沿用—“陳文生”作品巡迴展。說真的,我與頭目哈古有較深的緣份和互動應該也是從策劃那次巡迴展開始…。有些人認為,當藝術家將作品完成時,工作也就結束了,其餘的就是讓作品自己去說話,至於是否能與欣賞者對得上話?就看大家的造化了!也許是吧!(藝術家的手,詮釋者的心)但是,如果對原住民的文化都全然陌生,那又如何能與哈古的作品做心靈溝通呢?隔著文化鴻溝,又有多少人會佇足作品前,認真思考它所蘊涵的藝術能量及背後的故事呢?...於是,我傳達了出書時記錄哈古針對作品敘述,做為作品導覽的構想…。沒想到幾經波折,一直到出書在即才拍板定案,從採訪、整理、書寫、編排、核對…竟然只剩一個星期。之後,那真的是難以忘懷的三天三夜,亢奮、疲憊、專注、混沌、沉思、憨笑…他謅完,我寫完,當然,並不完全,哈古說:這樣才有進步的空間。



哈古是卑南族建和部落(kasavakan)的六十九代頭目,具有巫師身份,同時也是個雕刻家。也許是有不同的身份,他確實具有多重的魅力。認真說來,我是個藝術架橋工作者,照理說藝術家與作品才是我應該專注的面向,而今年(2009)參加小米收穫祭時,藉由好友吳健華(小毛)專業記錄攝影時,再次觸摸、審視許多哈古的舊作及新作(小平哥及賴沖兄的哈古作品典藏),真的受到很大的衝擊與感動,他所要傳遞的不僅是作品的美感、藝術性與生命力,作品中更蘊藏了歷史、族人與傳統間相互依存的臍帶關係…。不過,說真的,除了扮演好藝術家的身份外,我覺得這些年,他頭目的角色表現得更出色,他不亢不卑,維護族人的尊嚴、立場與傳統(可參閱趙剛教授著的—頭目哈古),也許是因為對哈古有一份特別的崇敬之意,因此,總覺得他作品間隱約有種幾近莊嚴的氣度。


至於他的巫師身份,因為跟我還有段因緣,所以,即使他通常都是在當頭目,但還是得請他當一下”巫師”。據我所知,部落中的巫師大多是女人(巫婆),依道德、修為不同,巫術則有高有低。而哈古經由親人巫婆傳授,繼承了巫師的身份,聽說還曾經應邀上台北施法,果然在數日後通過相關原住民權益的重要法案,顯然法力頗為高超喔。讓我記憶深刻的是,那年(2000)祖靈祭,頭目沒有像其他部落大肆宣傳,爭取經費,所以沒有媒體、群眾圍觀。他說自家祭祖還要向外人或政府報告嗎?而建和部落(kasavakan)也是全國唯一沒有教會進駐的部落,他們依循傳統,供奉自己的祖靈。出發至三和海邊發祥地祭祖之前,他還與巫婆用鐵鍋產生的鐵珠和剖半檳榔做祭拜儀式,因為沒人圍觀,我還愣頭愣腦的詢問為什麼要用鐵珠祭拜,祖靈拿來做啥用啊?(後來才知道,珠子代表男性,剖半檳榔代表女性,即禮敬男女先祖),重頭戲當然是在發祥地祭祖,雖然當時的石神龕靈位很不起眼,但族人都非常虔誠崇敬的祭拜。頭目哈古依其靈感替我取了一個pinalai的族名,希望我能為文化傳承多做些努力,老實說,在哈古爸爸渾厚堅實的巨人肩膀上,我所要做的工作,實在是太輕鬆愉快了,怎麼說呢?刻的、想的、煩的都是他,我只要”筆拿來( pinalai)就一切順理成章囉!

畢庶強於五魚書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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