刀斧續傳承 畢庶強
哈古的刀---不是原住民狩獵出草時使用的血腥獵刀;哈古的斧---也不是沙場上斬殺敵人所握持的戰斧…那是深深刻劃祖靈的亙古面貌…那是血脈相承族群的臉譜…那是頭目應該挑起的重擔…那也是一道道現實生命中,雕琢出的斑斑痕跡…
如果說,我對於原住民文化藝術有較深刻的認識和喜愛,那絕對是從接觸哈古爸爸(他如父執輩般為我取了一個卑南族的名字)開始的…。時間回溯到1999年,擁有最多原住民族群的台東縣,將舉辦首屆以南島語族為主體的國際南島文化節。雖然,在此之前,自己因為喜歡少數民族風俗文物,曾經多次徘徊在雲貴、新疆、西藏等地區,直接感受那截然不同的民俗風情…,而那段期間,也零散斷續的碰觸到一些台灣原住民的文化及藝術家,但是,即使當時幾乎全程參與了南島文化節的活動、衍生性商品的製作及文物與創作的探索…,可是…或許是距離讓彼此間產生疏離與誤解,那時,我不僅對原住民文化的基本知識相當貧瘠,在生活習慣與傳統禮俗的認知上,更有很大的隔閡與落差。
是幸運,也是緣份,我因隨即參加了卑南建和社(Kasavakan)的豐年祭、尋根祖靈祭、小米祭與猴祭等祭典,也因此與頭目( Haku為Kasavakan第六十九代世襲頭目)的家族有了較多的接觸,並從尋常的生活的互動中,逐漸修正、積累了一些部落文化的思維與觀念…,然而,真正對於卑南文化與藝術有較深入的探究,卻是緣於2001年由台東縣政府為哈古舉辦的---全國性木雕創作巡迴展,只是,不知是何緣故?展覽在即,才臨時決定出版---陳文生(哈古)木雕作品集,並希望我在三、四天內,透過與哈古爸爸的訪談,將他大約六十件作品裡,所要表達的傳說故事或創作動機等闡述出來…,老實說,我認為這對我們兩人來說,都將是一次嚴峻的考驗,因為那次展覽所涉獵的題材非常廣泛---有傳統習俗、生活剪影、傳說故事、祖先容顏、生命哲思…但,我錯了…,時間確實迫在眉睫,但他卻始終氣定神閒、隨性自在,言談間常顯幽默、慧黠、機智,而且,即使在轟炸式疲憊的徹夜晤談中,他依然在舉手投足間,不時流露出篤定與尊嚴的長者風範。
其實,早在我接觸到哈古爸爸的人與創作時,他在藝文界就享有很高的知名度。1991年台北雄獅畫廊所舉辦的「頭目的尊嚴」,即被視為台灣原住民傳統與現代藝術發展的分水嶺,尤其在原住民傳統文化式微、族群前景不確定與茫然之際…,在文化的傳承上,就更具有承先啟後的非凡意義。事實上,他的許多創作,不僅具有獨特的個人風格,同時,在文化寓意與族群省思上,亦蘊藏著豐厚、爽朗的生命力。往昔,他經常選擇漂流木來”因材施藝”,而燃燒漂流木在早期Palakuan聚會所內,有象徵族群火苗生生不息之意,如今,雖然社會形態迅速變遷,然而,藉由雕刻賦予漂流木新的轉變和再生,依舊能讓族群意識與文化不斷的延續下去…。
我很喜歡哈古爸爸爽利、粗獷又堅定的技法與創作,像「報功Abulan」、「成果」、「童年」、「傳授」、「歡呼」、「新生」…充滿張力與生命力的作品,但,十多年來,我不曾要求他讓我典藏任何一件作品,因為他說:「和大家”分享”是非常重要的觀念,如果喜歡,就經常回來看看…」。多年來,我遊歷過大足、樂山、雲崗、龍門、敦煌莫高窟等石窟,冥想當時刻工在雕塑佛像時的那份虔誠與毅力,也許是如宗教般,同樣承載著族群的傳承和使命,也許是受到古老祖靈的提點與庇佑,在哈古爸爸刀起斧落之間,我彷彿看見那相映千古、虔誠又堅毅的光輝容顏。
台灣國際藝術協會顧問
畢庶強 謹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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